郭羿群｜發行總監
東京光羽文化執行長、INNOACTION雜誌發行總監。致力於透過教育和倡議，凝聚每一份關心永續的微光照耀屬於每個人的閃耀夜空。致力於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完成那些我應該的、相信的改變。
生、老、病、死，是人一生中注定要經歷的四個階段。全球平均每秒鐘就有1.8人死亡，在人口的快速更迭下，人生的最後一哩路要如何走的體面又永續就成了一門現代殯葬業的重要考驗。
現在台灣主流的傳統殯葬方式，從入殮、火化到後續的祭祀與儀式，都牽涉到了大量的「焚燒」作業。台灣一年約有13萬具屍體火化，而一次火化約會產生245公斤的碳排放、一公斤的金紙則會產生1.5公斤的二氧化碳，長期累積下來的環境成本相當可觀。
要減少殯葬業的碳排，除了採用新型的葬儀方式之外，對傳統儀式與文化的改革與取捨也十分重要。永續的殯葬業，除了展現對逝者的敬重與緬懷，更是對生者的尊重與負責。
金紙、人偶、紙紮屋，傳統儀式的大氣成本
在回歸殯儀業「喪葬」的本體之前，先來談談其他與殯葬相關的傳統文化與儀式。在中台灣的傳統習俗中，喪家會燒紙錢、房子、金童玉女或是其他日用品給逝者，象徵提供逝者在身後的世界使用。而這些額外的燃燒物，就成了殯葬體系中重要的污染來源。
紙錢、紙厝、金童玉女這些葬儀用品，除了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外，對於空氣品質更有顯著的衝擊。根據環保署統計，燃燒一公斤的金紙，除了會排放1.5公斤的二氧化碳外，也會產生苯類、甲醛、硫氧化物、氮氧化物、細懸浮微粒等毒性污染物，若燃燒的葬儀用品中含有塑膠，更可能產生戴奧辛等有毒氣體。
衛生福利部公開資料指出，燃燒金紙的眾多產物中，包含PM2.5（細懸浮微粒）、多環芳香烴、甲醛等一二級致癌物，對人體健康危害甚大。另根據台大研究團隊之測量，龍山寺在2019年減爐禁燭後，每立方公尺的PM2.5濃度從原先的1360微克（2015年數據）降至35微克，可見燃燒金紙之汙染顯著性。
火葬，燒出的不只是骨灰
除了金紙等傳統習俗在焚燒的過程中會造成汙染，火葬本身亦會對環境產生負面影響。火化過程除了會產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外，同樣也會連帶產生汞、氯化氫、二氧化硫、揮發性有機化合物、細懸浮微粒等污染物。根據聯合國統計，火化產生的戴奧辛和呋喃約佔全球年排放量的0.2%。
既然火葬碳足跡這麼高，為什麼火葬仍然是當今的主要的治喪方式？原因就在於如果不燒、採用傳統土葬，後續的環境成本更高。首先，土葬會占用大量的土地資源。土葬的陵墓面積有大有小，若以較小的每人8坪計算，台灣一年仍會需要343公頃的土地。其次，遺體滲出的屍水與防腐處理的藥劑長期都可能釋放出有毒物質，對土地造成不可逆的汙染。
樹葬與海葬：環保葬真的環保嗎？
面對這些殯葬業的環境衝擊，進行來「環保葬」的概念逐漸普及，甚至受到政府機關青睞。所謂環保葬包含樹葬、花葬、海葬等「回歸自然」的方式，不設靈骨塔或是土葬墳墓。上述環保葬大幅減少了喪葬需要的空間、無須使用棺木或骨灰罐、直接讓人體的遺骸重新回到自然界的物質循環之中，確實是相較於傳統土葬與火葬「相對更環保」的方式。
不過，現行常見的環保葬也只能算是「相對更環保」而已。這些環保葬的過程，很可能衍生出額外的碳足跡。以海葬來說，考量生態衝擊，骨灰不能直接沿岸拋撒，因此在拋撒骨灰時必須航行至外海，過程中就會產生額外的碳排。另外，骨灰的主要成分是磷酸鈣，必須分解後才能為植物所用；而人體燃燒後亦會產生鹼性物質，若直接撒在土中，對植物的生長反而會產生負面影響。
最後，上述的環保葬在正式辦理儀式之前，逝者的遺體都仍須經過火化的過程，因此其過程中產生的汙染與空氣衝擊仍然不會有太過於顯著的減少。換句話說，環保葬的「相對更環保」，其實只體現於骨灰的最終安置上。
科技新解方：水葬、冰葬，無火分解
目前，為了順應環境永續意識，遺體的處理已經逐漸朝向「無火化」發展；水葬與冰葬就是其中兩種得以取代火化的新興葬儀方式。水葬（Aquamation）的原理是透過氫氧化鉀等鹼性物質溶解屍體，其碳排放約為土葬的八分之一、火葬的四分之一。至於水葬最終產生的有機液體並不會造成公害，除了可以作為肥料、回歸生態循環外，就算直接排放到下水道也不會產生汙染，反而可以起到水質改良作用。
而由瑞典生物學家Susanne Wiigh-Mäsak發明的冰葬（Promession）則是相較於水葬更加新興的葬儀方式。冰葬的過程會透過零下196度的液態氮改變人體結構，使人體水分流失、變得乾燥易碎，最終直接放入震動儀器、剩下容易分解的骨灰。與水葬相同，冰葬的過程由於不牽涉遺體的火化，因此同樣能顯著的降低碳排放。
不過，目前各式環保葬乃至於更新興的冰葬、水葬等葬儀方式面臨的最主要障礙仍然是傳統文化。在家族祖墳、先祖供養等傳統的文化脈絡下，這些新興葬儀方法無疑是對傳統文化與宗教的抵抗：他們無法提供祖先一個永久而固定的居所、無法形成傳統中祖墳的概念、無法配合傳統概念上風水學的考量。
從文化下手，展開殯葬新改革
要改革當今主流的葬儀方式或在儀式過程中諸如燒紙錢、紙厝的高汙染習俗，都會面臨極大的文化衝擊與障礙，在這些傳統文化早已根深蒂固的社會體系中，喪葬文化絕對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改變的。況且，「永續精神」並非環境的專利，傳統文化必然也應當受到「文化永續」之觀念的保護。
不過，我們仍然能逐步在傳統文化與環境永續之間做出取捨與平衡。例如，透過「以功代金」的方式，透過直接捐出善款、捐助社會來取代金紙的焚燒，除了促進社會永續外，也減少環境汙染；或是透過集中焚燒、選擇環保金爐，來減少焚燒過程中的有害氣體排放。
包含喪葬文化在內的所有文化，都是群體在環境中適應的智慧結晶，也是人類共通價值的延續。但在面對環境的挑戰與自然的平衡之前，在原有的文化內涵基礎下，適度的改變文化的執行甚至是注入創新的觀念、讓文化更與時俱進，仍然是人類發展的途中必要、必然的結果。環保化的喪葬不僅更能體現對先人的敬重與緬懷，對環境的維護與設想，也是對生者、對後代的尊重與負責。
